“噗” 的一聲輕響,一張檢查單圖片在微信群彈出;緊接著 “嗡” 的提示音落下,一段帶著忐忑與期盼的溫和語音響起:“袁主任,這是當(dāng)?shù)蒯t(yī)院的檢查單,麻煩您抽空看看,真是太感謝了?!泵刻焐习?,淮安市第一人民醫(yī)院兒科副主任、兒科II病區(qū)主任、主任醫(yī)師袁玉芳剛查完房,指尖劃過手機屏幕仔細(xì)端詳圖片,很快在微信群中回了段語氣篤定的語音:“各項指標(biāo)都正常,放心吧,繼續(xù)按之前的方案護理就行?!?類似這樣的對話,在她和 5 人團隊守護的 “生命續(xù)航群” 里,已上演了整整十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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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玉芳與她的團隊成員查房
群里 140 余名成員中,除了5 名醫(yī)護人員之外,其他人全是血液病患兒及家屬。提起這個群,袁玉芳的眼神總會軟下來:“十年了,跟每個家庭都處成了親人,早就有了生死相托的情誼。可群成員心底最期盼的是群里的人能越來越少 —— 少一個人進來,就意味著少一個孩子受病痛的苦,多一個家庭能踏實過日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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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141人的微信群承載60多個家庭的希望
從 “抱團地” 到“云端暖巢”
盼它慢慢變“冷清”
白血病、實體腫瘤、再生障礙性貧血…… 病區(qū)里的孩子,最大的 14 歲,最小的才 8 個月。袁玉芳記得,2015 年剛接觸血液病患兒家庭時,總看到家長們躲在走廊角落偷偷抹淚,湊在一起時,話里話外全是 “怎么辦”“能治好嗎” 的迷茫。
“當(dāng)時就想建個群吧,讓他們能互相嘮嘮,我們也能隨時給點定心丸!” 這個樸素的想法,成了 “生命續(xù)航” 的起點。
宋先生是首批入駐“寶貝加油群”的家長之一,他告訴紫牛新聞記者,兒子確診白血病后,他把自己的苦悶、內(nèi)心的掙扎、對兒子戰(zhàn)勝病魔的鼓勵寫到日記里(揚子晚報曾報道過),起初只是自己讀給年幼的兒子聽日記,加入群后,他寫給兒子的日記也成為其余家長鼓勵孩子的樣本,在群里,他們抱團取暖,互相鼓勵,現(xiàn)在他的兒子已上初中。
最初的 “寶貝加油群”,陪著首批孩子走了五年。直到最后一個孩子康復(fù)出院那天,家長們在群里刷屏 “謝謝”,有人說 “以后不用總盯著群等消息了,真好”,袁玉芳與她的五人團隊看著屏幕,眼淚差點掉下來 —— 那是她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,“群里變冷清” 是件多么幸福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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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141人的微信群承載60多個家庭的希望
2020 年,第二個群接力啟航,如今裝著 140 余人、60多個家庭的希望,袁玉芳總跟團隊說:“咱們把服務(wù)做細(xì)點,盼著哪天這個群也能‘光榮退役’,再也沒人需要它。”
十年間,這個群早已不是簡單的通信工具。深夜 12 點,有家長發(fā)消息 “孩子突然發(fā)燒”,醫(yī)護人員會立刻指導(dǎo)物理降溫、判斷是否需要急診;家長糾結(jié) “進口藥和國產(chǎn)藥選哪個”,醫(yī)護人員會掰開揉碎講清利弊;有家庭不知道怎么給化療后的孩子做輔食,群里的護士會把食譜拍下來分享?;純盒∮睿ɑ┑陌职指嬖V記者:“孩子化療后嘴巴疼,什么都吃不下,我在群里問了一句,護士馬上把軟爛輔食教程發(fā)過來,還特意標(biāo)注‘少鹽少糖,適合口腔黏膜受損的寶寶’,比家人想得還周到?!彼寡?,那段時間自己經(jīng)常失眠:“一到晚上就擔(dān)心孩子病情反復(fù),手機不敢離身,看到群里醫(yī)護人員深夜還在回復(fù)消息,心里才稍微踏實點,覺得有人跟我們一起守著孩子?!?/p>
7×24 小時在線、緊急協(xié)調(diào)床位、手把手教家庭護理,醫(yī)護人員把醫(yī)院的溫暖搬進了群里,讓 “線上預(yù)警、線下救治” 無縫銜接,也讓 “盼群里冷清” 的心愿,藏在了每一次耐心回復(fù)里。
抱團抵御風(fēng)雨,
“你信我,我拼盡全力護你”
對患兒家庭來說,這個群是他們低谷時期的 “救命稻草”;對袁玉芳和團隊而言,群里的每一條消息,都是沉甸甸的信任。
患兒小朵(化名)的母親原本就是個內(nèi)向的人,她至今記得8年前在群里發(fā)求助消息時的心情:“手指懸在屏幕上半天不敢點發(fā)送,怕得到不好的回復(fù),可發(fā)出去才幾分鐘,群里的醫(yī)護人員就回了消息,還有幾個家長私信我分享經(jīng)驗,那一刻突然覺得不是我一個人在扛,瞬間心里不慌了?!薄斑M群后看到那么多‘同款家庭’,還有主任、副主任醫(yī)師隨時在線答疑,才敢相信‘孩子能治好’不是安慰人的話。”小朵母親說,后來她在群里寫了一段話:每次看到孩子因為化療掉光頭發(fā),晚上疼得睡不著,我都偷偷想‘要是能替她生病就好了’,可看到群里其他家長說‘再堅持一下就好了’,又逼著自己不能垮……小朵母親告訴記者:“孩子出院那天,我把群消息提醒關(guān)了又打開,其實心里既想徹底遠離這個‘病友群’,又舍不得這群一起熬過來的人,這種矛盾的心情,只有經(jīng)歷過的人才懂?!?/p>
我們的血液組團隊不一定每天都在醫(yī)院,但保證全員在線。袁玉芳說,高危髓系白血病患兒小張(化姓)移植后,突然出現(xiàn)嚴(yán)重排異反應(yīng),呼吸都變得困難。深夜 11 點,小張的媽媽在群里發(fā)了段孩子虛弱的視頻,文字里滿是絕望:“袁主任,孩子這次好像真挺不過去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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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141人的微信群承載60多個家庭的希望
袁玉芳看到消息,立刻撥通家長電話,一邊輕聲安撫 “別慌,我們馬上想辦法”,一邊連夜聯(lián)系血液科、呼吸科專家,趕在凌晨前制定出治療方案。那段時間,她與團隊成員每天在群里跟家長同步孩子的情況,直到孩子脫離危險,她們才松了口氣?!八麄儼押⒆拥拿懈督o我們,我們就不能讓他們失望。”
小張的媽媽現(xiàn)在回憶起當(dāng)時情景仍是心有余悸:“發(fā)完視頻我就癱在地上哭,覺得天要塌了,甚至開始想‘要是孩子走了,我該怎么辦’,可袁主任的電話很快打過來,她聲音特別穩(wěn),說‘別慌,我們一定能救孩子’,那一刻我突然又有了力氣?!?/p>
“人財兩空” 是很多血液病患兒家庭的擔(dān)憂?;純?“小峰”(化名)的爸爸當(dāng)初就因為怕花錢又治不好,堅決不肯給孩子治療(揚子晚報曾連續(xù)報道)。袁玉芳一次次上門勸說,群里的家長也幫著勸:“我們家孩子當(dāng)初也這樣,現(xiàn)在不都好好的?” 后來媒體介入,小峰順利接受治療,痊愈那天,小峰爸爸在群里發(fā)了段孩子跑跳的視頻,哽咽著說:“當(dāng)初我太糊涂了,謝謝袁主任,謝謝大家沒放棄我們?!?從那以后,他成了群里的 “熱心腸”,每當(dāng)有新進群的家長猶豫要不要治療,他就把自己的經(jīng)歷講給對方聽:“你信醫(yī)院,信這個群里的人,咱們一起扛,孩子肯定能好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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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玉芳在查房
6 歲的劉某(化姓)確診急性白血病時,家里湊不出治療費,家長在群里說 “想放棄”。袁玉芳與她的團隊,一邊幫著聯(lián)系公益機構(gòu),一邊在群里呼吁大家一起想辦法?;純盒》灏职指乾F(xiàn)身說法并主動提出幫著聯(lián)系媒體募捐,其他家長也你五十我一百地湊錢。最終,治療費湊齊了,小劉順利完成治療,如今已經(jīng)是初中生。
袁玉芳說:“這種時候就覺得,我們和家長不是醫(yī)患關(guān)系,是一起跟病魔打仗的戰(zhàn)友,這份情誼,比什么都珍貴?!?/p>
從病房回歸正常生活
“他們退群的那天,是最開心的日子”
“這病能治好嗎?以后孩子能上學(xué)、能結(jié)婚嗎?” 每次有剛確診血液病的患兒家長問這些,袁玉芳與她的團隊從不說絕對化的承諾,而是輕輕點開微信群:“看看這里,就能看到希望。”打開群里的 “康復(fù)相冊”:“你看這個孩子,現(xiàn)在在讀大學(xué);那個孩子,去年還考上了重點中學(xué)?!?/p>
在醫(yī)院,今年6月份剛被確診白血病的患兒家長戴先生(化姓)告訴記者,看著照片里笑容燦爛的孩子,原本緊繃的神經(jīng)總會慢慢放松。他隨后在群里留言:“剛看到診斷書時,我覺得人生都灰暗了,可看到相冊里那些健康的孩子,突然覺得‘我的孩子也能這樣’,這種希望,比任何藥物都管用?!?/p>
曾經(jīng)的患兒 “浩浩”(化名),康復(fù)后考上了南京一所知名大學(xué)。他的媽媽常在群里分享浩浩的生活:“今天浩浩去支教了,說要幫更多像他一樣的孩子”“浩浩參加科普活動,給小朋友講怎么保護身體”,這些都給群成員戰(zhàn)勝病魔增添了希望。浩浩自己也偶爾會在群里冒泡,跟新患兒分享經(jīng)驗:“我當(dāng)初化療時也特別怕疼,但想想以后能去遠方上大學(xué),就咬牙堅持下來了。你們也要加油,等病好了,世界可好玩了?!?浩浩媽媽說:“每次在群里分享浩浩的日常,其實是想告訴大家‘我們能做到,你們也能’,就像當(dāng)初別人鼓勵我們一樣,這種善意的傳遞,能給更多家庭力量。”
像浩浩這樣的孩子還有許多。袁玉芳記得,有個孩子康復(fù)后,家長特意在群里說 “我們退群啦,謝謝大家,祝剩下的寶寶都早日康復(fù)”,那天群里的家長都在刷屏 “恭喜”“加油”?!八麄冎鲃油巳?,說明孩子徹底好了,這是我們最想看到的?!?袁玉芳笑著說,有時候看到康復(fù)孩子的家長還留在群里,她會私信 “怎么不退群呀”,對方總會說 “想幫襯幫襯新患兒家長,就像當(dāng)初大家?guī)臀覀円粯印薄?/p>
每到學(xué)期末,微信群就成了 “報喜群”:“我家孩子評三好學(xué)生啦”“我們考上重點高中了”“孩子參加競賽拿獎了”…… 這些消息,比任何榮譽都讓袁玉芳開心。我們盼著群里人少,不是不想見他們,是想讓他們都回歸正常生活,不用再因為生病跟我們打交道。這份心意,群成員們都懂?!?/p>
以仁心為炬
“最好的情誼,是盼你無需‘續(xù)航’”
淮安市第一人民醫(yī)院兒科團隊的十年實踐,藏著對 “醫(yī)患情誼” 最動人的詮釋:不是單向的治療,而是雙向的信任與守護;不是盼著 “群越熱鬧越好”,而是盼著 “沒人再需要這個群”。
他們用微信群這個小小的載體,把 “擴大兒科服務(wù)供給、改善兒科醫(yī)療服務(wù)” 的政策,變成了深夜里的一句 “別慌”、迷茫時的一個案例、缺錢時的一次援手。就像袁玉芳常說的:“‘有時去治愈,常常去幫助,總是去安慰’,我們做的,就是把這些話落到實處。”
談及對 “生命續(xù)航群” 的未來打算,袁玉芳的團隊與患兒家長一樣:“我們希望有一天,這個群能徹底‘閑置’,再也沒有新成員進來,成員都能笑著退群。到那時,我們的愿望就實現(xiàn)了 —— 所有孩子都健康了,所有家庭都安心了。”一名患兒家長告訴記者:“這個群不僅給了我們醫(yī)療上的幫助,更給了我們活下去的勇氣。袁主任和團隊就像燈塔,照亮了我們最黑暗的日子?!?一位家長在群里寫下內(nèi)心獨白:“以前總覺得醫(yī)生和患者之間有距離,可在這個群里,我們看到了醫(yī)護人員的真心,他們不僅治病,還治心,這種溫暖,讓我們有勇氣面對最難的日子。
一個微信群,十年醫(yī)患情。在淮安市第一人民醫(yī)院兒科,這個沒有昂貴設(shè)備、全靠真心搭建的 “生命續(xù)航站”,藏著最樸素的期盼:盼群里的人越來越少,盼每個孩子都能遠離病痛,盼每份生死相托的情誼,最終都能變成 “再也無需相見” 的祝福 —— 因為最好的醫(yī)患情誼,從來都是盼你安康,無需 “續(xù)航”。(視頻:朱鼎兆)
通訊員 王樹文 陳鳳麗 陸雪川
揚子晚報/紫牛新聞記者 朱鼎兆 文/攝
剪輯 馬斌